第69章 人傻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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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街緊鄰著大學, 後面小巷子裏有許多小酒館和酒吧，古城區的年輕人平時晚上都喜歡往這邊跑。
淩晨時分，街道上經常能看見他們喝得醉醺醺互相攙扶著發著酒瘋。
不過那群人基本上會在環衛工上班之前就消失個幹凈。
天一亮, 街道又恢覆了古城區的安靜祥和。
那群肆意張揚的年輕人就像是這個一貫平靜無波的歷史名城裏的一點星火，在夜色褪盡之前, 沒入了茫茫夜幕中。
此刻天已經完全亮了，晨風微涼，吹得人清醒了幾分。
周綏安走到路邊, 朝著街道上那輛疾馳而來的機車揮了揮手。
那陣打雷似的轟鳴聲明顯頓了一下, 隨後由強轉弱, 越來越低, 越來越近, 最後停在了他面前。
那位狂拽酷炫的車手坐在那輛霸氣的機車上, 雙手捏剎, 長腿蹬地，車子穩穩地停在了周綏安面前, 隨後摘下墨鏡, 露出了一張眉眼飛揚的臉。
正是一中最近風頭正盛的話題人物——杜鈞澤。
杜鈞澤先是朝周綏安擡了擡下巴，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醫院大門。
“喲, 大清早的擱這兒遛彎呢？”
周綏安抱著手臂打量了他一眼, 嘴角輕勾：
“大清早的就戴墨鏡裝瞎子, 小心把車開到河溝裏。”
杜鈞澤渾不理會, 而是拍了拍身下那輛通體漆黑的機車，得意一笑：
“怎麽樣？酷不酷？”
周綏安的目光在對方身下的那輛機車上轉了一圈。
“剛被收了四個輪子的，現在又改兩個輪子了？”
杜鈞澤毫不在意地“嘁”了一聲。
“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碰, 這可是老子從德國空運過來的, 全球限量款, 全世界一共就五輛，碰壞了他們賠得起嗎？”
說完，他對著後視鏡理了理自己的發型。
“怎麽樣？我開這個車帥吧？”
周綏安的目光沒有看向杜鈞澤身下的那輛機車，而是落在了對方那張尚且還有些稚氣的臉上。
他的思緒突然飄得有些遠。
杜鈞澤這個人其實很有意思，他們倆成為朋友的過程也很有意思。
周綏安依稀記得杜鈞澤是一年多以前從帝都轉學過來的。
典型的富家小少爺，驕橫慣了，從來不知道“低調”兩個字怎麽寫，明明年紀比他們小，還非要讓別人都認他當大哥，中二病嚴重，喜歡拉幫結派，平時在學校裏沒少得罪人。
但奈何他實在人傻錢多，出手不是一般的大方，所以大家也都樂意陪他演戲，走到哪裏別人都喊他一聲“澤哥”，他自己也樂在其中。
不管一中的人是因為喜歡杜鈞澤手指縫裏漏出來的錢還是怕他這個人所以才給他面子，但校外的那些混混痞子可不認這些，他們聽說一中出了個“澤哥”，就有好事者立馬跑過來下了戰帖。
一群中二病泛濫的高中生，隔三岔五地就要在這附近的犄角旮瘩裏打一架。
大概是高二上學期，周綏安和杜鈞澤的生活才開始有交集。
當時周父周母剛去世，那段時間周綏安整天泡在網吧裏，過得渾渾噩噩的。
那天他在學校附近的網吧打游戲打了一個通宵，打算回家補個覺，沒想到中途遇到了兩幫約架的學生。
兩幫人擠在一條小巷子裏，鬥雞似的瞪著對面。
氣氛緊張極了，空氣裏硝煙彌漫，似乎一點即燃。
周綏安路過那裏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跟打了八百盞聚光燈似的。
周綏安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幫人是他們一中的學生，有幾個是籃球社的，他還算臉熟。讓他覺得有點意外的是，一中這邊領頭的老大竟然是個一臉稚氣的小屁孩，站在最前面，像個初中生，不過臉上的表情倒是囂張得厲害。
周綏安本來沒想管這些破事，只不過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但是外校的那幫人看到了他身上的一中校服，以為是對面請過來的幫手，嘴裏不幹不凈的就開始罵臟話。
周綏安人都已經走出去好幾步了，聽到了一句帶“媽”字的臟話，到底還是頓住了腳步。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他一個轉身，直接沖到人群裏擼起袖子就開幹。
周綏安以前學過幾年格鬥，打架路子又猛又野，身材又生得高大，一拳下去，就算對面是個一米八的壯漢也站不穩。
那天他幾乎是殺瘋了，一個人沖到對面那群小混混中間，不發一言，拳拳生風，像一頭兇悍的獵豹，雙眼猩紅，讓人膽寒。等一中那幫人反應過來，已經不知道是應該過去幫忙，還是應該過去拉架。
那一戰，“澤哥”的名號沒打出去，倒是周綏安一戰成名。
也是從那之後，杜鈞澤仿佛就認定了周綏安這個朋友，經常有事沒事請他出去玩，似乎是鐵了心想把他“收入麾下”。
周綏安煩得要命，但看對方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屁孩，也只能忍著脾氣敷衍著，但杜鈞澤是個鍥而不舍的，不管周綏安什麽臉色，他依舊笑嘻嘻地貼上來噓寒問暖、插科打諢，杜鈞澤自己管他這種行為叫“虛懷若谷”、“禮賢下士”。
慢慢地，兩人也就熟悉起來了。
整個高二，兩人沒少一起幹那些打架鬥毆的事，經常被教導主任一起拎到辦公室訓話。
旁邊賣豆漿的大叔搖著鈴鐺踩著三輪車從兩人身邊經過。
清晨的陽光灑在了兩個少年身上。
金燦燦的，很溫暖。
周綏安回過神來，目光落在了對方臉上。
杜鈞澤其實長得非常不賴，就是年紀太小了，還沒長太開，臉頰處甚至還帶著一點嬰兒肥。
此刻那張白白嫩嫩的臉蛋上泛著一點可疑的紅。
周綏安瞇起了眼睛。
“你喝酒了？”
杜鈞澤立馬搖頭，沒有任何猶豫。
“沒有。”
周綏安看著他的眼睛，道：
“你喝酒了。”
這回是肯定句。
杜鈞澤訕笑了兩聲，用手捂住了有點泛紅的臉頰。
“就喝了兩杯啤酒，腦子清醒得很，不影響開車。”
周綏安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
“你最好是。”
杜鈞澤沒聽清，疑惑地看著他：
“什麽？”
周綏安沒有回答，而是岔開了話題，他觀察著對方臉上的表情，拋出了一句話：
“你……不是想讓我認你做大哥嗎？”
杜鈞澤有些懵，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你要認我當大哥？！”
他眼睛瞪大了，語氣很興奮，晨光照在他臉上，那雙漂亮天真的桃花眼裏倒映出了一種清晰的愚蠢。
周綏安抱著手臂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慢悠悠道：
“有個條件，你把這輛車送給我，我就認你當大哥。”
杜鈞澤楞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似的，笑道：
“嗬，鬧了半天你是看上了我這輛車啊！”
他皺眉略微思索了片刻，隨後一拍手掌，爽快道：
“行。”
周綏安挑眉。
“這麽大方？”
杜鈞澤無所謂地揚了揚手。
“一輛車而已，你要的話就開走吧。”
他說著就要從車上下來。
周綏安伸手按住了他，問：
“你這輛車值多少錢？”
杜鈞澤皺著眉想了一會兒，答道：
“也不算很貴，算上運費兩百來萬吧。”
周綏安挑了挑眉。
這小子確實人傻錢多，忽悠起來沒有負罪感。
“現在這輛車是我的了，對吧？”
他的語氣帶了一點誘導的味道。
杜鈞澤點點頭。
“那我現在把這輛車賣給你。”
杜鈞澤有些迷糊了。
“啊？”
“兩百萬的車，我賣你八十萬，劃算不？”
周綏安沒有理會他的疑問，而是直接問道。
杜鈞澤繼續點頭。
“劃算。”
周綏安伸出手。
“那給錢吧。”
杜鈞澤下意識地就要去掏自己的口袋，掏到一半，突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麽似的。
“等等，這什麽跟什麽啊？你小子當我冤大頭呢？這車本來就是我的，我幹嘛給你錢？”
周綏安眉毛揚了揚。
“嗯，確實還沒醉，可惜了。”
杜鈞澤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周綏安，語氣有些遲疑。
“你缺錢啊？”
旁邊，一個賣桂花糕的大爺踩著三輪車經過。
周綏安餘光瞥見了，立刻朝大爺招了招手，隨後三步並作兩步追到了大爺的三輪車跟前。
杜鈞澤急急忙忙鎖上了車，跟了上去。
“你要多少？說個數。”
米白色的桂花糕在籠屜裏散發著甜甜的香味，熱乎乎的，冒著白氣，上面還灑著幾粒金黃色的桂花粒，看起來誘人極了。
周綏安要了兩屜桂花糕，等著大爺裝盒的功夫，他轉頭看著身邊的杜鈞澤。
對方正一臉熱切望著他。
好像此刻他才是那個等著向別人借錢的人。
周綏安勾了勾唇，沒有說話。
他付完了錢，拎著兩盒桂花糕往醫院大門走，中途又買了一袋子肉包子和幾瓶豆漿。
杜鈞澤一直跟在他旁邊，急得差點跳腳。
“你要是有什麽困難就跟兄弟我說，要多少錢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跟我客氣幹什麽？我們倆什麽關系？說個數，我馬上給你打過去……”
周綏安停了下來，塞了一瓶豆漿到他手裏。
“以後少喝點酒，喝了酒還開車，害人害己，你嫌命太長是吧？”
杜鈞澤楞了一下，隨即笑嘻嘻地擰開了蓋子，灌了一大口進去。
“真的只喝了兩杯啤酒，真的，騙人是小狗！我這不是打算趕緊開回家睡覺的嗎？”
周綏安收了臉上的笑，看了一眼正在往嘴裏灌豆漿的杜鈞澤，隨後低下頭沈默地看著腳下的地面。
其實開口向別人借錢這件事，在周綏安十幾年的人生中，這還是頭一次。
以前周家富裕，他不需要向別人借錢。
後來周家敗落，周綏安就自己找各種門路賺錢，他雖然只是一個高中生，但自己養活自己完全沒問題，甚至手頭裏還有一些富餘。
他連他親姐姐的錢都不要，又怎麽會向別人借錢？
他的自尊他的驕傲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剛才的插科打諢不過是因為周綏安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但是他知道，玩笑話歸玩笑話，幾十萬說到底也不是一筆小錢，雖然對於杜鈞澤來說不過只是灑灑水，可他也沒道理理所當然地向別人開這個口。
但周綏安心裏也很清楚，他今天必須開這個口。
江檸剛才的表情周綏安看見了。
那張蒼白又無助的臉，現在只要一想起來他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
他想幫江檸，他必須要幫她。
不論她做什麽決定，他都會無條件地站在她身邊支持她。
周綏安動了動嘴唇，只覺得自己的舌頭像是有千斤重。
“杜鈞澤，我確實需要一筆錢。”
他艱難地說道。
杜鈞澤把手中的空瓶子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內，轉頭看著周綏安，等著他的下文。
“你知道高二的張慎嗎？之前是校田徑隊的，你之前訓練的時候應該見過，他……”
周綏安還是打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杜鈞澤。
他正說著，對面的杜鈞澤的眸光突然亮了一下，隨即，他的視線開始閃爍游離，偏離了周綏安的方向。
周綏安好不容易克服了巨大的羞恥感，拋棄了堅守多年的原則，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這才艱難地開了口。結果一擡頭，卻發現杜鈞澤根本沒在看他。
“你在看什麽呢？”
周綏安有些不滿。
杜鈞澤回過神來，忙咧著嘴賠笑道：
“你說，你說，你繼續說。”
可他的目光卻依舊看向了別處。
周綏安回過頭，順著杜鈞澤的目光去看，落點是不遠處的兩個女生。
一個長頭發的女生攙扶著另一個捂著肚子的女生，兩人正慢慢地往醫院門口的方向走去。
此時醫院大廳裏很安靜，能隱隱約約聽見她們講話的聲音。
“讓你別半夜吃麻辣燙，非要吃，吃出腸胃炎了吧？”
長發女生的聲音很好聽，看背影應該是個美女。
“哎呀，人……人家就是……饞了嘛……”
捂著肚子的女生說話斷斷續續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痛苦。
長發女生捂著嘴低低地笑了一聲。
“大半夜把自己吃進醫院，你倒是我見過的頭一個。”
旁邊的女生差點要跳起來，一半是羞惱，一半是撒嬌道：
“哎呀，蜜蜜！不許說！也不許笑！”
兩人的笑聲在大廳裏回響著。
周綏安收回了視線，轉頭看向了對面。
杜鈞澤的眼睛發亮，一直緊緊地盯著那個長頭發的女生，一臉的蕩漾。
周綏安有些無語。
“眼珠子收收，快瞪出來了。”
杜鈞澤沒理會他話裏的調侃，而是語氣急切道：
“你等會兒再講故事，我現在有點事。”
說著，他拍了拍周綏安的肩膀，擡腿就要往那邊去。
周綏安一把拽住了杜鈞澤的袖子，直接把人往旁邊的電梯那邊拽。
“哎？你幹什麽？快放開我，我去問人家要個號碼……”
杜鈞澤到底年紀小兩歲，力氣不及周綏安，被他拉住手臂，掙脫不了。
周綏安直接把杜鈞澤拉進了電梯裏，按了樓層鍵。
“要號碼？那個女生一看就是已經讀大學了，兄弟，你今年貴庚？”
電梯門在兩人面前合上了。
杜鈞澤撇了撇嘴，很不服氣似的。
“你懂個屁！姐姐才香呢！”
“算了，你就行行好別去禍害別人了。”
周綏安松開了杜鈞澤的袖子。
“你要帶我去哪兒？”
杜鈞澤這才想起來正事。
“去了就知道了。”
周綏安的眼睛盯著面前的電梯門，沒有多說。
電梯一路上行。
杜鈞澤還在對剛才那個長發女生念念不忘，一直碎碎念：
“我有預感，你害我錯過了我的人生摯愛。”
“看到那個女生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和別人都不一樣。”
周綏安一臉黑線。
“和你之前的那些姐姐妹妹都不一樣？”
杜鈞澤義正言辭地胡說八道。
“對啊，不一樣！她就是給我一種不一樣的感覺，我覺得我好像對她一見鐘情了，和以往的感覺都不一樣，或許那就是我命中註定的那個靈魂伴侶……”
周綏安極力忍耐著想翻白眼的沖動。
電梯門開了，兩人從裏面走出來。
張慎的病房在走廊最盡頭。
周綏安帶著杜鈞澤往那邊走。
一擡頭，卻看見了一個不速之客——
顧珅站在病房前，低頭看著面前的少女，他的手放在了少女的肩上，似乎正在安慰她。
陽光透過他面前的窗戶玻璃照在了他的臉上。
少年眼裏的心疼和憐惜一覽無餘。
隔著寂靜的走廊。
周綏安的眼神冷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修羅場啊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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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時分，街道上經常能看見他們喝得醉醺醺互相攙扶著發著酒瘋。
不過那群人基本上會在環衛工上班之前就消失個幹凈。
天一亮, 街道又恢覆了古城區的安靜祥和。
那群肆意張揚的年輕人就像是這個一貫平靜無波的歷史名城裏的一點星火，在夜色褪盡之前, 沒入了茫茫夜幕中。
此刻天已經完全亮了，晨風微涼，吹得人清醒了幾分。
周綏安走到路邊, 朝著街道上那輛疾馳而來的機車揮了揮手。
那陣打雷似的轟鳴聲明顯頓了一下, 隨後由強轉弱, 越來越低, 越來越近, 最後停在了他面前。
那位狂拽酷炫的車手坐在那輛霸氣的機車上, 雙手捏剎, 長腿蹬地，車子穩穩地停在了周綏安面前, 隨後摘下墨鏡, 露出了一張眉眼飛揚的臉。
正是一中最近風頭正盛的話題人物——杜鈞澤。
杜鈞澤先是朝周綏安擡了擡下巴，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醫院大門。
“喲, 大清早的擱這兒遛彎呢？”
周綏安抱著手臂打量了他一眼, 嘴角輕勾：
“大清早的就戴墨鏡裝瞎子, 小心把車開到河溝裏。”
杜鈞澤渾不理會, 而是拍了拍身下那輛通體漆黑的機車，得意一笑：
“怎麽樣？酷不酷？”
周綏安的目光在對方身下的那輛機車上轉了一圈。
“剛被收了四個輪子的，現在又改兩個輪子了？”
杜鈞澤毫不在意地“嘁”了一聲。
“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碰, 這可是老子從德國空運過來的, 全球限量款, 全世界一共就五輛，碰壞了他們賠得起嗎？”
說完，他對著後視鏡理了理自己的發型。
“怎麽樣？我開這個車帥吧？”
周綏安的目光沒有看向杜鈞澤身下的那輛機車，而是落在了對方那張尚且還有些稚氣的臉上。
他的思緒突然飄得有些遠。
杜鈞澤這個人其實很有意思，他們倆成為朋友的過程也很有意思。
周綏安依稀記得杜鈞澤是一年多以前從帝都轉學過來的。
典型的富家小少爺，驕橫慣了，從來不知道“低調”兩個字怎麽寫，明明年紀比他們小，還非要讓別人都認他當大哥，中二病嚴重，喜歡拉幫結派，平時在學校裏沒少得罪人。
但奈何他實在人傻錢多，出手不是一般的大方，所以大家也都樂意陪他演戲，走到哪裏別人都喊他一聲“澤哥”，他自己也樂在其中。
不管一中的人是因為喜歡杜鈞澤手指縫裏漏出來的錢還是怕他這個人所以才給他面子，但校外的那些混混痞子可不認這些，他們聽說一中出了個“澤哥”，就有好事者立馬跑過來下了戰帖。
一群中二病泛濫的高中生，隔三岔五地就要在這附近的犄角旮瘩裏打一架。
大概是高二上學期，周綏安和杜鈞澤的生活才開始有交集。
當時周父周母剛去世，那段時間周綏安整天泡在網吧裏，過得渾渾噩噩的。
那天他在學校附近的網吧打游戲打了一個通宵，打算回家補個覺，沒想到中途遇到了兩幫約架的學生。
兩幫人擠在一條小巷子裏，鬥雞似的瞪著對面。
氣氛緊張極了，空氣裏硝煙彌漫，似乎一點即燃。
周綏安路過那裏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跟打了八百盞聚光燈似的。
周綏安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幫人是他們一中的學生，有幾個是籃球社的，他還算臉熟。讓他覺得有點意外的是，一中這邊領頭的老大竟然是個一臉稚氣的小屁孩，站在最前面，像個初中生，不過臉上的表情倒是囂張得厲害。
周綏安本來沒想管這些破事，只不過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但是外校的那幫人看到了他身上的一中校服，以為是對面請過來的幫手，嘴裏不幹不凈的就開始罵臟話。
周綏安人都已經走出去好幾步了，聽到了一句帶“媽”字的臟話，到底還是頓住了腳步。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他一個轉身，直接沖到人群裏擼起袖子就開幹。
周綏安以前學過幾年格鬥，打架路子又猛又野，身材又生得高大，一拳下去，就算對面是個一米八的壯漢也站不穩。
那天他幾乎是殺瘋了，一個人沖到對面那群小混混中間，不發一言，拳拳生風，像一頭兇悍的獵豹，雙眼猩紅，讓人膽寒。等一中那幫人反應過來，已經不知道是應該過去幫忙，還是應該過去拉架。
那一戰，“澤哥”的名號沒打出去，倒是周綏安一戰成名。
也是從那之後，杜鈞澤仿佛就認定了周綏安這個朋友，經常有事沒事請他出去玩，似乎是鐵了心想把他“收入麾下”。
周綏安煩得要命，但看對方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屁孩，也只能忍著脾氣敷衍著，但杜鈞澤是個鍥而不舍的，不管周綏安什麽臉色，他依舊笑嘻嘻地貼上來噓寒問暖、插科打諢，杜鈞澤自己管他這種行為叫“虛懷若谷”、“禮賢下士”。
慢慢地，兩人也就熟悉起來了。
整個高二，兩人沒少一起幹那些打架鬥毆的事，經常被教導主任一起拎到辦公室訓話。
旁邊賣豆漿的大叔搖著鈴鐺踩著三輪車從兩人身邊經過。
清晨的陽光灑在了兩個少年身上。
金燦燦的，很溫暖。
周綏安回過神來，目光落在了對方臉上。
杜鈞澤其實長得非常不賴，就是年紀太小了，還沒長太開，臉頰處甚至還帶著一點嬰兒肥。
此刻那張白白嫩嫩的臉蛋上泛著一點可疑的紅。
周綏安瞇起了眼睛。
“你喝酒了？”
杜鈞澤立馬搖頭，沒有任何猶豫。
“沒有。”
周綏安看著他的眼睛，道：
“你喝酒了。”
這回是肯定句。
杜鈞澤訕笑了兩聲，用手捂住了有點泛紅的臉頰。
“就喝了兩杯啤酒，腦子清醒得很，不影響開車。”
周綏安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
“你最好是。”
杜鈞澤沒聽清，疑惑地看著他：
“什麽？”
周綏安沒有回答，而是岔開了話題，他觀察著對方臉上的表情，拋出了一句話：
“你……不是想讓我認你做大哥嗎？”
杜鈞澤有些懵，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你要認我當大哥？！”
他眼睛瞪大了，語氣很興奮，晨光照在他臉上，那雙漂亮天真的桃花眼裏倒映出了一種清晰的愚蠢。
周綏安抱著手臂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慢悠悠道：
“有個條件，你把這輛車送給我，我就認你當大哥。”
杜鈞澤楞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似的，笑道：
“嗬，鬧了半天你是看上了我這輛車啊！”
他皺眉略微思索了片刻，隨後一拍手掌，爽快道：
“行。”
周綏安挑眉。
“這麽大方？”
杜鈞澤無所謂地揚了揚手。
“一輛車而已，你要的話就開走吧。”
他說著就要從車上下來。
周綏安伸手按住了他，問：
“你這輛車值多少錢？”
杜鈞澤皺著眉想了一會兒，答道：
“也不算很貴，算上運費兩百來萬吧。”
周綏安挑了挑眉。
這小子確實人傻錢多，忽悠起來沒有負罪感。
“現在這輛車是我的了，對吧？”
他的語氣帶了一點誘導的味道。
杜鈞澤點點頭。
“那我現在把這輛車賣給你。”
杜鈞澤有些迷糊了。
“啊？”
“兩百萬的車，我賣你八十萬，劃算不？”
周綏安沒有理會他的疑問，而是直接問道。
杜鈞澤繼續點頭。
“劃算。”
周綏安伸出手。
“那給錢吧。”
杜鈞澤下意識地就要去掏自己的口袋，掏到一半，突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麽似的。
“等等，這什麽跟什麽啊？你小子當我冤大頭呢？這車本來就是我的，我幹嘛給你錢？”
周綏安眉毛揚了揚。
“嗯，確實還沒醉，可惜了。”
杜鈞澤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周綏安，語氣有些遲疑。
“你缺錢啊？”
旁邊，一個賣桂花糕的大爺踩著三輪車經過。
周綏安餘光瞥見了，立刻朝大爺招了招手，隨後三步並作兩步追到了大爺的三輪車跟前。
杜鈞澤急急忙忙鎖上了車，跟了上去。
“你要多少？說個數。”
米白色的桂花糕在籠屜裏散發著甜甜的香味，熱乎乎的，冒著白氣，上面還灑著幾粒金黃色的桂花粒，看起來誘人極了。
周綏安要了兩屜桂花糕，等著大爺裝盒的功夫，他轉頭看著身邊的杜鈞澤。
對方正一臉熱切望著他。
好像此刻他才是那個等著向別人借錢的人。
周綏安勾了勾唇，沒有說話。
他付完了錢，拎著兩盒桂花糕往醫院大門走，中途又買了一袋子肉包子和幾瓶豆漿。
杜鈞澤一直跟在他旁邊，急得差點跳腳。
“你要是有什麽困難就跟兄弟我說，要多少錢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跟我客氣幹什麽？我們倆什麽關系？說個數，我馬上給你打過去……”
周綏安停了下來，塞了一瓶豆漿到他手裏。
“以後少喝點酒，喝了酒還開車，害人害己，你嫌命太長是吧？”
杜鈞澤楞了一下，隨即笑嘻嘻地擰開了蓋子，灌了一大口進去。
“真的只喝了兩杯啤酒，真的，騙人是小狗！我這不是打算趕緊開回家睡覺的嗎？”
周綏安收了臉上的笑，看了一眼正在往嘴裏灌豆漿的杜鈞澤，隨後低下頭沈默地看著腳下的地面。
其實開口向別人借錢這件事，在周綏安十幾年的人生中，這還是頭一次。
以前周家富裕，他不需要向別人借錢。
後來周家敗落，周綏安就自己找各種門路賺錢，他雖然只是一個高中生，但自己養活自己完全沒問題，甚至手頭裏還有一些富餘。
他連他親姐姐的錢都不要，又怎麽會向別人借錢？
他的自尊他的驕傲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剛才的插科打諢不過是因為周綏安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但是他知道，玩笑話歸玩笑話，幾十萬說到底也不是一筆小錢，雖然對於杜鈞澤來說不過只是灑灑水，可他也沒道理理所當然地向別人開這個口。
但周綏安心裏也很清楚，他今天必須開這個口。
江檸剛才的表情周綏安看見了。
那張蒼白又無助的臉，現在只要一想起來他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
他想幫江檸，他必須要幫她。
不論她做什麽決定，他都會無條件地站在她身邊支持她。
周綏安動了動嘴唇，只覺得自己的舌頭像是有千斤重。
“杜鈞澤，我確實需要一筆錢。”
他艱難地說道。
杜鈞澤把手中的空瓶子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內，轉頭看著周綏安，等著他的下文。
“你知道高二的張慎嗎？之前是校田徑隊的，你之前訓練的時候應該見過，他……”
周綏安還是打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杜鈞澤。
他正說著，對面的杜鈞澤的眸光突然亮了一下，隨即，他的視線開始閃爍游離，偏離了周綏安的方向。
周綏安好不容易克服了巨大的羞恥感，拋棄了堅守多年的原則，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這才艱難地開了口。結果一擡頭，卻發現杜鈞澤根本沒在看他。
“你在看什麽呢？”
周綏安有些不滿。
杜鈞澤回過神來，忙咧著嘴賠笑道：
“你說，你說，你繼續說。”
可他的目光卻依舊看向了別處。
周綏安回過頭，順著杜鈞澤的目光去看，落點是不遠處的兩個女生。
一個長頭發的女生攙扶著另一個捂著肚子的女生，兩人正慢慢地往醫院門口的方向走去。
此時醫院大廳裏很安靜，能隱隱約約聽見她們講話的聲音。
“讓你別半夜吃麻辣燙，非要吃，吃出腸胃炎了吧？”
長發女生的聲音很好聽，看背影應該是個美女。
“哎呀，人……人家就是……饞了嘛……”
捂著肚子的女生說話斷斷續續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痛苦。
長發女生捂著嘴低低地笑了一聲。
“大半夜把自己吃進醫院，你倒是我見過的頭一個。”
旁邊的女生差點要跳起來，一半是羞惱，一半是撒嬌道：
“哎呀，蜜蜜！不許說！也不許笑！”
兩人的笑聲在大廳裏回響著。
周綏安收回了視線，轉頭看向了對面。
杜鈞澤的眼睛發亮，一直緊緊地盯著那個長頭發的女生，一臉的蕩漾。
周綏安有些無語。
“眼珠子收收，快瞪出來了。”
杜鈞澤沒理會他話裏的調侃，而是語氣急切道：
“你等會兒再講故事，我現在有點事。”
說著，他拍了拍周綏安的肩膀，擡腿就要往那邊去。
周綏安一把拽住了杜鈞澤的袖子，直接把人往旁邊的電梯那邊拽。
“哎？你幹什麽？快放開我，我去問人家要個號碼……”
杜鈞澤到底年紀小兩歲，力氣不及周綏安，被他拉住手臂，掙脫不了。
周綏安直接把杜鈞澤拉進了電梯裏，按了樓層鍵。
“要號碼？那個女生一看就是已經讀大學了，兄弟，你今年貴庚？”
電梯門在兩人面前合上了。
杜鈞澤撇了撇嘴，很不服氣似的。
“你懂個屁！姐姐才香呢！”
“算了，你就行行好別去禍害別人了。”
周綏安松開了杜鈞澤的袖子。
“你要帶我去哪兒？”
杜鈞澤這才想起來正事。
“去了就知道了。”
周綏安的眼睛盯著面前的電梯門，沒有多說。
電梯一路上行。
杜鈞澤還在對剛才那個長發女生念念不忘，一直碎碎念：
“我有預感，你害我錯過了我的人生摯愛。”
“看到那個女生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和別人都不一樣。”
周綏安一臉黑線。
“和你之前的那些姐姐妹妹都不一樣？”
杜鈞澤義正言辭地胡說八道。
“對啊，不一樣！她就是給我一種不一樣的感覺，我覺得我好像對她一見鐘情了，和以往的感覺都不一樣，或許那就是我命中註定的那個靈魂伴侶……”
周綏安極力忍耐著想翻白眼的沖動。
電梯門開了，兩人從裏面走出來。
張慎的病房在走廊最盡頭。
周綏安帶著杜鈞澤往那邊走。
一擡頭，卻看見了一個不速之客——
顧珅站在病房前，低頭看著面前的少女，他的手放在了少女的肩上，似乎正在安慰她。
陽光透過他面前的窗戶玻璃照在了他的臉上。
少年眼裏的心疼和憐惜一覽無餘。
隔著寂靜的走廊。
周綏安的眼神冷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修羅場啊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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